正猶豫,身旁一人擠了過來,冰冷的鎧甲還夾帶著夜里的涼意,利落地從安杏手里抽過了白紗。
安杏忙地退開讓了地兒。
江暉成又往前走了一步,五指輕輕地捏住了沈煙冉的手腕,力道比起頭一回見她時,全然不同。
沈煙冉抬起頭。
江暉成沒去看她,低頭將手里的白紗慢慢地纏在了她的掌心,修長的手指來回地在她眼前打著圈,半刻后,開了口,“生命不分貴賤,抱歉。”
低沉的嗓音,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穩成。
屋子里燈火靜謐,沈煙冉原本沒覺得有什麼,此時盯著掌心緩緩而繞的白紗,心口突地一悸,眼眶生了澀,不敢出聲。
江暉成綁好了,才抬眼看向她。
沈煙冉轉頭轉得太快,江暉成只見到了一個后腦勺。
沈煙冉從小跟著自己的父親學醫,見過不少這事兒,父親常說,習醫之人,得先將自個兒的心磨平。
沈煙冉并非是個內心脆弱之人,心頭的委屈和難受還未蔓延出來,便被她硬生生地壓了下去,沉默地走到了傷員跟前,埋下頭繼續縫著針。
夜色漸深,營帳內慢慢地安靜了下來。
等沈煙冉忙完,已是半夜,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,緩緩地走到門口,正打算喚安杏回去歇息了,卻見跟前堆放藥材的木幾旁正坐著一人,身上的鎧甲不知何時已經褪掉,擱在了地上,單手撐著幾面,脊背抵在營帳的撐木上,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將軍?
沈煙冉一怔,再看屋內,安杏和跑堂的一個都不在。
沈煙冉趕緊走過去,本想喚醒他,目光無意間落在那張睡顏上,突地就啞了聲。
木幾上正好擱了一盞燈,朦朦朧朧的燈火映在他的輪廓上,莫名地讓人覺得親近了幾分。
沈煙冉回頭望了望,壯著膽子,慢慢地蹲下身來,燈火下的那張臉,膚色白皙,五官英俊,眉眼一片明朗。
沈家在芙蓉城幾代為醫,但從不沾官場。
沈家的老祖留下來的規矩,說官場上免不得人情世故,沾上骯臟,稍微不慎,不僅是丟了命,還會丟了自己的本心。
沈煙冉從生下來沒見過當官的,江暉成是她見過的第一個官。
還是個將軍。
那日見他的第一眼,沈煙冉便開始懷疑了自家的祖訓。
當官的,也當有好的。
江暉成就是個好人。
沈煙冉仰起臉,下顎輕輕地擱在了自己的腿上,看著他小聲地道,“將軍,我有個妹妹,長得還行,醫術也好......正好也沒有許親。”
說完沈煙冉突地又想到了什麼,眉頭一擰為難地道,“不行啊,一個長安,一個芙蓉城,還是太遠了......”
算了,走的時候,她給他留個方子吧。
好人有好報,也算是自己對他的一片感激之心,但愿他能早些擺脫夢魘。
沈煙冉正要伸手去搖醒他,跟前那雙閉得好好的眼睛,毫無防備地打開,幽深的眸色如烈焰,烙在了她驚慌的臉上。
9. 第 9 章 他真的有病
第九章
江暉成昨日歷經了一場硬仗,連夜護送大軍撤退,一回來又去山谷查看了被堵的朝廷物資。
再回到營帳,天色已經黑了,一口氣還沒緩過來,就見侍衛急急地來報,“王公子沒保住,王副將鬧到了后營......”
江家常年打仗,軍中自有一套規矩,即便江暉成從武不久,骨子里也是個極為注重是非之人。
王副將是王文志的伯父,而王文志的母親是江暉成的姑姑。
芙蓉城征戰之時,得知領軍的人是江暉成,王文志非得要跟著來,奈何是個花把勢,一上戰場處處被人照應,回來后又一番吹噓,覺得自個兒很了不起,昨兒見遼軍個個開始逃竄,一時得意忘了形,跟著追了上去,卻不明白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道理。
手里的劍還未揮出去,就被對方穿了胸,能活著回到營帳已算不錯了。
雖說芙蓉城的那位姑姑,并非是江家嫡出,同他也并非相熟,但總歸姓江。
他不認親,旁人會認。
這軍中之人,怕是沒人敢得罪王家。
累了兩日沒得歇息,江暉成疲憊地捏了捏眉心,藏著一肚子的火趕過去時,很巧,又看到了小矮子。
小小的身板子被人提了起來,臉色蒼白又憔悴,一雙眸子卻是意外的堅定不懼,江暉成只瞧了一眼,手里的劍便擲了過來。
也算她倒霉。
王家人的脾氣他知道,死的又是他那位庶出姑姑的大兒子,豈能罷休。
本以為即便她不會被嚇破膽,也會嚇哭。
抬頭卻見那張干凈的臉上,除了疲憊之外,并無半分委屈。
與他夢里的那張哭臉,截然不同......
他并非是個不講道理的蠻橫之人,反而讀過不少詩書,比起一般的武將更為知書達理,見她手掌蹭破了皮,也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。
身板子小,手也小。
一截手腕,握在手里,柔弱無骨,仿佛他稍微一用力,就能將其折斷。
江暉成不免又看了她一眼,斂下的兩排睫毛又濃又長,光陰投在她臉上,如同兩把扇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