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暉成眉心一跳,越看越像個娘們兒......
一碼歸一碼,今日之事,確實同他有一定的關系,怕她想不開,也怕王家人繼續來找事,他難得出聲安慰了一回人。
替她包扎好了傷口,江暉成才注意到,她那一身衣裳已糊成了黑青,怕是兩日沒換了。
挺能扛。
江暉成往外走了兩步,腳步又頓住,同身旁的寧侍衛交代,“你先回去,多派點人手去通路。”
寧侍衛出去后,江暉成沒再走。
昨夜的一場暴雨,落到今日午時,他身上的衣裳早就淋透了,鎧甲壓在身上,又硬又沉。
江暉成轉過身,看著那道小小的身影雙膝跪坐在了地上,一雙眼睛湊在燈火下,極為認真地縫合著傷口,江暉成解開身上的鎧甲,干脆找了個地兒坐了下來。
耳邊一安靜,身上的疲倦瞬間襲來,江暉成閉上了眼睛。
迷糊之中,眼前的燈火慢慢地散去,眼里一片光亮。
屋頂上雕刻著精致的雕花彩斗,干爽的床榻,熟悉的熏香味索繞在鼻尖......
并非是戰場,而是長安的江府。
“將軍怕是在百花谷就已經中了毒,都怪我當初大意,沒料到遼軍竟如此陰毒,當時軍中缺藥,實屬沒了法子,不少醫官都去了谷中采藥,將軍也去了,回來時胳膊上便有了這傷口,我記得將軍還同我討要過草藥,誰能想到,他是被蛇咬了,且還是遼軍在林子里養的一批毒蛇......”
這聲音他認得出來,是董太醫。
江暉成艱難地轉過了頭,便見自己的母親立在他床前,一雙眼睛通紅,神色著急地問,“當真沒法子了嗎。
”
董太醫坐在他的床邊,搖頭一聲嘆息道,“若是才中毒,老夫還能想到辦法,可如今毒入了肺腑,老夫學識淺薄,無能為力,夫人倒是可以帶著將軍去沈家試試,早年沈老爺得了一張藥單子,為藥王谷藥王所留,奈何沈老爺有個規矩,只有沈家人才能見到這張單子......”
“沈家?董太醫說的是芙蓉城沈家?那家里可還有個四姑娘?”
董太醫點頭,“沈家確實是有位四姑娘,名叫沈煙冉......”
沈,煙,冉......
那名字入耳,猶如一記天雷落在江暉成的心口,鉆心的撕裂之感模糊了他的意識,跟前母親和董太醫的身影消失不見,眼前又是當下這片軍營。
他走在前,身后一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,嘴里叨個沒完。
“將軍,聽說你還沒許親?”
“將軍今年弱冠了......”
“將軍這樣的身子骨百年難得一遇,唯獨印堂有些發黑,怕是腸胃不適,我給將軍瞧瞧吧......將軍要是不愿意,我家中尚還有位妹妹,年芳十六,長得還行,醫術也好,還未許親呢......”
江暉成回過頭。
雨后天晴,日頭從云層之間泄露而下,落在身后那人的眼睛上,她一手擋著額頭,使勁兒地揚起下顎看向他。
刺目的光線下,他看到了那唇角彎起的兩道淺淺梨渦。
非常熟悉。
分明又是那小矮子。
江暉成眉頭一擰,跟前的場景再次消失不見,耳邊漸漸地傳來了說話聲,很小,聽不清楚。
待他正要仔細去聽,跟前燈盞里的光線漸漸地溢進了眼瞼。
江暉成睜開了眼睛。
入眼又是那張臉。
江暉成的眸子一時如火,就差在她臉上燒出一個洞。
沈煙冉也沒料到他會突然睜開的眼睛,嚇得往后一退,已顧不得他是不是已經聽到了自己說的話,立馬起身,主動撿起了他擱在地上的鎧甲,“將軍怎麼在這睡著了,如今已立秋,夜里涼,將軍這還未更衣呢,可得當心身子......”
沈煙冉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長串,身子擋住了光線,投下了一片陰影罩在了江暉成臉上。
江暉成遲遲未動,盯著跟前在燈火下忙著躲閃的人,已完全不知該如何形容這詭異的一幕。
他莫不是真的有病......
沈煙冉見他半天沒動,又催了一聲,“將軍趕緊回去歇著吧,草民也要走了,兩日沒歇息,眼睛都睜不開。”說完又往賬外望了一眼,疑惑地道,“寧侍衛怎麼不在......要不草民幫你叫個跑堂的送將軍回去......”
話還沒說完,手上的鎧甲就被江暉成奪了過去,頭也沒回地走出了營帳。
沈煙冉深深地松了一口氣,她要再不回營,這一身都要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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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朝廷的物資還是沒能運上來,董太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身旁的一位醫官等急了,直言道,“與其在這等他們挖山,我還不如自個兒去采。”
董太醫聽進了心里,去找江暉成稟報,卻沒見到人,只能先斬后奏派了一批醫官先下山谷。
沈煙冉昨兒歇下時天都快亮了,今兒午時才起,錯過了下山谷的機會,暫且留在了營帳輪值。
一場大戰,除了營帳內那些傷重者,還有一些輕傷的患者。
一夜之后,時不時地過來問她兩句,沈煙冉見人多,索性讓安杏幫她搭了張木幾在前面的草坪上,前來問診的傷員,只需排隊過來把脈就成。
下了兩日的雨,天空晴好,露出了蔚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