橫豎在山谷里,遼軍已經撤退,有何大驚小怪......
江暉成繼續查看著將士的的名冊,卻無論如何也入不了眼。
......
“將軍尋草民何事?”
“將軍,我替你把把脈吧,有病得治,可拖不得......”
那張臉合著是揮之不去了。
“啪”地一聲,江暉成合上了跟前的名冊。
得,他是有病。
站起身往外走的那一刻,他已沒了心思去斷定心頭生出的那股異動,合不合理,該不該。
行軍三月,先是逼得遼軍退出山谷五里之外,再盡數驅除,他比任何都熟悉林子里的布局。
尋人也并不難,林子里留下的半大腳印,只有小矮子的身板子才能踩出來。
此時,他也非常清楚小矮子腳下踩到的是什麼。
跌下去,八成會穿腸破肚。
“慢些。”腳下的樹枝突地一聲響,白色的衣擺隨之一晃,江暉成心猛地提了起來,背心的毛孔慢慢地舒張開,一股熱意從背心往上,細細麻麻的沖上了腦子。
待那陣毛骨悚然的感覺平復過后,江暉成的背心已冒了汗,活了二十年,這怕還是他頭一回體會到了何為恐慌。
就算上陣殺敵,他又何曾如此低微慌亂過。
他不僅病了,還病得不輕。
沈煙冉不敢再動了,可如此僵持著也不是辦法,適才她那一腳踏出去,恨不得跨上兩步,飛撲過去。
如今就卡在了讓人為難的位置,不好回頭了。
她遲早會掉下去,沈煙冉吞咽了一下喉嚨,還是問道,“將軍可知,這底下是什麼東西。”
江暉成沒應。
沈煙冉多半也知道,“是不是我跌下去,就活不成了。”
“閉嘴。”江暉成突地抽出了腰間了佩劍,狠狠地扎進土里,隨后抽出了自己的腰帶,一頭綁在了劍柄的位置,另一頭握在手中,再次伸手,比適才要近了些。
但仍碰不到她。
“你再試試往下蹲,不著急,慢慢來。”江暉成從未如此哄過一個人。
包括他的小侄子,他也不曾用過如此語氣,同他說過話。
話音剛落,又是一聲脆響。
沈煙冉沒再動了,“其實也沒啥,生死一瞬,不過是眼睛一睜一閉,雖痛好在就那一會兒,瞬息就沒了知覺,今兒幸虧來的人是將軍,要是其他人,還不知會慌成什麼樣,說不定待會兒還會被我嚇著。”
要說遺憾肯定是有的,她辜負了父親的栽培,“將軍待回去幫我給董太醫捎個信,就我說沒什麼痛苦,以后我父母定會過問這些......還有......”
“我讓你閉嘴。”
沈煙冉的嘴也就只閉了一會兒,看了一眼額頭已經生了汗的江暉成,欲言又止,忍了忍,沒忍住,“將軍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官,也是最好的官......將來肯定會長命百歲,兒孫滿堂。原本我還想給將軍介紹一下家妹......沈家的門第雖低,但勝在會治病救人,將來將軍要是哪里有個病痛,夫人還能在被窩里替你把脈,且我那妹妹,長得也還行,只是可惜了......將軍以后還是尋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吧,以將軍人才,定也不缺人喜歡......”
將死之人,嘴也沒了忌諱。
“啪!”
江暉成完全沒心去聽她的胡扯,不僅是額頭生了汗,掌心內也磨出了汗,腳步努力地往前移了移。
素白色的衣袂近在咫尺,江暉成卻還是夠不著,只見素色的一抹白慢慢地在他眼底擴大,白茫茫的一片,什麼也瞧不見。
耳邊漸漸地開始嘈雜。
一股寒氣冷不丁從他腳底襲了上來,浸入身子,涼入了骨髓。
“你小姨子最近手腳總是冰涼,你找個人來,將這大蟲的皮收拾出來,給她鋪在榻上......”
“好。”
“將軍,夫人出事了......”
“啪嗒”耳邊幾道清晰的樹枝斷裂聲,猛地拉回了江暉成的神智,雪白的身影,從他的瞳孔內飛速地掠過。
江暉成脫了手,身子急速下滑。
.......
“將軍,你不能去,沼姐兒和喚哥兒怎麼辦......”
嘶吼聲響在耳邊,近日身在那一場又一場的荒謬夢境中,曾幾度堵在他心口,他欲呼卻沒能呼出來的名字,此時幾乎脫口而出。
“沈煙冉。”
突如其來的失重感,身子的疼痛,驅散了眼前的幻覺。
伸手不見五指。
后背雖痛,但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痛。
江暉成遲遲沒動。
并非站不起身,也并非是意外自己還能活著,而是被那腦子里突然竄出來的名字,震離了魂。
沈煙冉......
沈家四姑娘,小矮子的親妹妹。
他從未見過,素不相識的一個人,卻記住了這個名字。
洞口上朦朦朧朧的火光散下來,江暉成不得不去回想董太醫今日說過的話,“前世心結太大,心頭的遺憾帶著記憶留到了今生。”
那話荒謬如九霄云外的神仙。但他切切實實地在經歷著,且,無從去解釋。
他倒是好奇,前世他到底做了什麼孽。
待身下的疼痛漸漸地緩和了些,江暉成才挪腿動了動,身子一陣發沉。
低下頭,小矮子正躺在他懷里。
跌下去時,江暉成本能地用手肘擦著洞墻而下,落地后沖擊小了很多,他能醒著,但小矮子卻沒那麼好的身板子。
即便有他給他墊背,還是被震暈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