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杏搖頭,搓了搓手,也跟著湊了過來,“奴婢不冷。”
話音剛落,馬車突地一頓,慢了下來,山道十八彎,沈煙冉隔著窗扇望出來,也望不見什麼,只聽到耳邊一陣馬蹄聲,半晌后停在了馬車旁。
安杏從里打開了車門,才看到是江暉成,不由一愣,“將軍?”
行軍的將領和行者并不同路,從出城之后,江暉成便走在了前方,算上時辰,怎麼著也相差了好幾里路。
這等天氣,騎馬過來,耳朵怕是都要凍掉。
安杏回頭看了一眼沈煙冉,沈煙冉倒是先開了口,“將軍有何事?”
江暉成沒上車,只將手里的一袋子銀骨炭遞了進來,“到下一個落腳點,還有兩個時辰,你手腳容易涼,將火續上。”
安杏忙地接了過來。
沈煙冉沒吭聲。
半晌后,馬車外又才響起了馬蹄聲,漸漸地沒了聲音。
隊伍繼續前行。
安杏蹲身拿火鉗扒開了火爐子里埋著的幾顆火石子。
上回沈煙冉只說了一句看到了前世要退婚,安杏也不知道她看到的前世,到底是個什麼樣,心底卻還是覺得將軍人不錯,趁著引炭火時,安杏便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,“將軍對小姐挺好。”
沈煙冉沒什麼表情。
看著袋子里的銀炭,再摸了一下自個兒的手。
挺暖和。
成親前,她的一雙手腳一直都很暖。
后來也不知道為何,慢慢地越來越涼,大奶奶說,女人生了孩子手腳自然會涼,一到深秋,便凍得慌,尤其要注意保暖。
大奶奶說這話時,江暉成也在。
當日回去,便讓人給她縫了幾身新棉的冬襖,又吩咐丫鬟燒起了地龍,“冷就說,衣食吃穿我還能短著你了?”
他給予她的物質,確實從未吝嗇過。
她要什麼,隨時都可以去賬房支取銀兩,他也從不過問她用了多少,買了什麼。
林婉凌同她說的那話也沒錯,“嫁進了這樣的人家,便不用再去想什麼人間疾苦了,多少人羨慕著妹妹呢,還去想那情情愛愛的作甚,魚和熊掌,哪有人兩樣都能兼得。”
倒也是那麼個道理。
猶如這炭火,有了后,委實暖和了不少。
這道理,也是她后來身為侯夫人,開始盲目地游走在長安各個貴族之間,慢慢地領悟了出來,尤其是到了圍城,被冰雪一凍,愈發明白了往日的珍貴。
好像是她高攀了。
八年里,他也沒什麼對不住自己的。
想明白了,心頭突然也放下了,兩不相欠,她不怨誰。
炭火慢慢地燃了起來,馬車內又開始暖和了,安杏趕緊讓沈煙冉躺一會兒,“趁著有炭火,睡著了不涼。”
**
江暉成送完了銀炭回去,林家的三公子還在原地候著。
江府出來時,江夫人給兩人預備了一大車的物資跟著江暉成的隊伍一并前行,出了城門后,沈煙冉卻沒有跟上。
趕了兩日,見后面的隊伍遲遲不來,江暉成才突地停了下來,起初林家三公子還以為他是有什麼大事,見他突然從馬車內提了一袋子銀炭,又掉頭跑了回去,心頭滿是疑惑。
任他如何問,江暉成也不說。
直到到了幽州那日,林家三公子看到了沈家的那位二公子“沈安居”才恍然大悟。
原來是帶著未婚妻來了。
沈家二公子沈安居,林三公子早就見過,哪里是那小身板子。
“這天寒地凍的,你也舍得讓她跑到這兒來,如今遼軍已經撤了兵,就剩下一城亂了神的百姓,咱們這些人使不上力,能解決問題的只有醫者,下個月就是你們的婚期了,聽我一聲勸,早些回去。”
林三公子這回來,并非是公事。
而是前來接人。
來接剛被林二老爺攆到幽州的林婉凌。
若非母親親自來求他,他是萬萬不會跑這一趟。
他那位放著好日子不過,非得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的妹妹,他早就當她是死在宮里了。
江暉成沒理會他。
這話用不著別人來提醒,幽州最后會如何,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“明日一早我下禁城令,要走趁這之前,禁城令一落,這里便是真正的圍城,誰也別想離開。”
有過上一世的經驗,江暉成這回預先有了防范。
既然她非得要救,他便陪她一道。
但若再有人妄想要她的性命,重演前世之事,這座城,他照屠不誤。
**
沈煙冉的腳程比江暉成落后了半個時辰。
朝廷的隊伍來了,幽州的城門才打開,也只開了一半,只進不出,醫者的馬車和支援的物資陸陸續續地進了城,沈煙冉下了馬車后便跟著董兆去找了董太醫。
董太醫接到人,直接將她帶到了院子里,依舊是個藥材庫房,不過比起軍營的要大了許多,是一座兩進兩出的院落。
原本是一家鐵鋪子,瘟疫起來后,被朝廷征用給了董太醫制藥。
因離城門近,董太醫正好用來存放藥材,外面的院落被藥材和煉藥的鍋爐沾滿了,里院的幾間房卻是空著的,剛好夠沈煙冉住。
“前幾日將軍看到了名冊后,那模樣,險些將我這老頭子給吞了,更是連夜趕回了長安,我原以為你不會來了呢,這怎的還是來了......”董太醫一面領著沈煙冉進去,一面同她叨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