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江暉成平日里不愛說話,那日卻主動找著話同她說,“我托林家三公子給你帶回來的東西,可有見到?”
沈煙冉的臉色似乎更顯蒼白,望了一眼沼姐兒脖子上的那塊玉,點頭,“拿到了。”
“邊關戰事吃緊,若要回信,得派人到百里之外的驛站,我是將軍,不好耽擱時辰去辦自個兒的私事。”
“嗯。”沈煙冉似乎不太想聽,起身拿起了機上的茶盞,埋頭握在了手心,沉默了一陣,才抬起頭,一雙眸子終于正眼看向了他,輕聲問道,“將軍,我們什麼時候回沈家。”
江暉成知道沈老爺去世,她心里難受,可他也不能騙她,“再等兩年,邊關穩定后,我再陪你回去。”
沈煙冉沒再說話。
那日是兩人頭一回如此沉默,良久,沈煙冉轉身招呼了江暉成懷里的沼姐兒,“下來,你父親累了,讓他回去歇息。”
江暉成沒打算走,“我不累。”
沈煙冉抬頭,面容憔悴不堪,“我有些累了,將軍請回罷。”
江暉成也沒想到,當初不過是打算去書房住上一兩日,后來那兒竟就成了自個兒另一個家。
“我......”江暉成還欲再說,察覺出她眸子里的倦色,到底是讓了步,“好,你好好歇息,明兒我再過來。”
沈煙冉沒說話。
江暉成出去時,又想了起來,“我帶了些東西回來,待會兒讓槐明送過來。”
沈煙冉將懷里的沼姐兒交給了安杏,頭也沒抬,“多謝將軍。”
江暉成抬步出去,并沒有立馬離開。
書房里的一張床,他早就讓槐明給撤走了,回去,能回哪兒......
這兒就是他的屋子。
江暉成的腳步停在門口,一遲疑,便聽到了屋內沈煙冉那番戳他心扉的話。
她到底還是后悔了......
想起這些,江暉成心頭的那股子燥意愈發焦灼,轉頭望了一眼跟前的一排腳印,終究還是跟了上去。
昨兒大雪落了一夜,山下都已積了雪,山上更是白雪皚皚。
沈煙冉身板子雖小,爬起山頭卻一點都不含糊。
十歲起沈煙冉便跟著沈老爺上山采藥,一去就是幾日,夜里找個洞穴,或是樹根,席地就睡,落雨天,大雪天都遇到過,已經習慣了。
反而是董兆跟在她身后,深一腳的淺一腳,走的異常艱難。
“沈大夫,你慢些。”董兆自己雖走不穩,一路上嘴巴卻沒停過,時不時地提醒沈煙冉兩句。
爬到半山腰,董兆的一雙腳肚子實在是酸脹地抬不起來,起身立在雪坡上,想休整片刻,一抬眼卻見前面沈煙冉的腳步異常利索。
小小的一道身影,幾乎趴在了雪地上,腳步沒有半絲懈怠,再想起適才自己聽到的那話,董兆心頭突地泛了一股酸楚。
四姑娘頭一回議親就沒成。
被他給拒了。
如今同江家的親事剛定下來,又鬧起了退婚,依他對四姑娘的了解,若非萬不得已的緣由,她不會貿然說出退婚二字。
親事不順遂,哪個姑娘心頭會好受。
再想起當初自個兒拒絕她的那番言論,董兆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。
在被窩里把脈又怎麼了,其他人想把脈,還沒這個福分呢,他的是腦子被燒壞了,可,將軍又是為了什麼......
董兆的同情心正是泛濫之時,沈煙冉回頭,一張臉被冰雪凍得通紅,面上并沒有董兆所擔心的傷懷,笑容明朗地從他道,“董公子行不行?快到了,再堅持一會兒。
”
董兆:......
有了前世的記憶,沈煙冉倒也不用滿山去尋,帶著一行人直接到了挖冬蟲的地兒,爬上山頂時,已經過了正午。
怕待會兒下山不好走,沈煙冉不敢耽擱時辰,草草地咬了幾口干糧,便開始忙乎。
回來時,暮色蒙蒙,天邊只剩下了最后一絲光亮。
上山容易下山難,尤其是濕滑的雪路。
董兆奮勇地走在了最前面,打算替沈煙冉開路,山路光禿沒有樹木,唯有雪叢底下的枯草根,能借助著攀附。
董兆原本是想先扒開雪堆,將底下的草扒拉出來,等后面沈煙冉下來,也好有個抓手的東西。
誰知到了跟前,卻見到底下的雪路已經被人清理了出來,積雪沒了,雪地里的枯草堆也盡數露了出來。
董兆愣了愣,當是隨行的哪個醫者長了眼色,先下去開了路,并沒多想想,回過頭又囑咐了沈煙冉一聲,“當心。”
回到城門口的醫館,天色已經黑透了。
董太醫見人還未回來,早早讓人在門口多點了幾盞燈,馬車駛進了昏黃的光暈中,身后的江暉成這才勒緊了手里的韁繩,停了腳步。
“將軍,不去了?”
槐明說話時,還打了一個冷顫。
沈姑娘一上雪山,將軍就帶著他跟了過去,兩人啥也沒干,淌進雪堆里,光顧著清理下山的那條道路。
此時槐明一雙筒靴泡著雪水,江暉成一身也早就被雪水浸透。
夜風一吹,槐明受不了了,冷得哆嗦,“將軍咱還是先回去,換身衣裳再過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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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到了醫館門口,沈煙青已經候了多時。
沈煙冉一下馬車,人就被沈煙青一把給揪住往屋里拖,“你是不是不要命了?擅自跑來幽州不說,還去了雪山,合著咱大周就你一個會治病的醫官了?父親要是知道你今日這番舍已為人,八成會后悔當初選你入了行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