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至此,她腦海里便有了一副畫面。
這幅畫面,一直到她嫁去長安,都還惦記在心。
也曾用來挽留過江暉成,不想讓他前去幽州,雖然沒有成功。
腦子里的畫面,便如當下這般景象,陽光明媚,滿目花卉,一方木幾,一壺茶。
夏季的午后,她同江暉成兩人坐在院子里,煮著她喝的茶,賞著他種的花,身邊兒女繞膝,此生足矣......
她對老屋這處院子的憧憬,最初其實都是江暉成給她的。
難為他,終于想了起來。
“四姑娘要是想看一會兒花,奴才這就去給四姑娘添張木幾,煮些茶來。”去年這院子里的花兒就開得不錯,可惜四姑娘沒有來。
“不必了。”
沈煙冉繞過了半院子的葵花,走到了靠近月季花墻,她曾住的那間屋子,伸手“吱呀”一聲推開房門,屋內的陳設霎時映入眼簾,沈煙冉的腳步突地頓在那,遲遲未動。
屋里的陳設,同前世他們住過時,一模一樣。
一張書案。
一張床。
一個用泥巴鑄成的火爐,上頭擱著一個藥罐,旁邊還有模有樣地砌了一個灶臺。
簡陋,卻干凈。
窗外的光線落在床頭擱著的那盆葵花上,格外顯眼。
身后的管家見她發愣,忙地解釋道,“上回將軍來老屋,住的就是四姑娘這間屋子,旁的房間荒廢太久都開始透風了,奴才也收拾不出來,將軍住進去后,倒是自個兒整理過一回,后來將軍離開了芙蓉城,四姑娘也沒再來,里頭的東西,奴才也沒再動過,只時常過來打掃,還有那盆葵花,將軍走之前特意交代了奴才,要照看好,說四姑娘要是來了,有花就看花,花謝了四姑娘還是沒來,就讓奴才將葵花籽留著,說是留著給四姑娘嗑瓜子兒......”
管家說完,便是一笑,指著床頭的那盆葵花同沈煙冉說道,“今年這葵花,也是去年結的種子,奴才試著埋進了土里,沒成想還真就開了,余下的一捧葵花籽,奴才這就去給四姑娘拿來,顆粒雖小四姑娘也嗑不上,但好在也是將軍的一番心意。”
管家至今,心頭都十分惋惜兩人怎會走到了今日。
可不論將來四姑娘同誰成親,兩年前將軍曾吩咐他的話,如今他帶到了,心頭也算是松了一口氣。
管家轉身去尋葵花籽,安杏一進院子,便去了灶屋煮茶。
屋子內只剩下了沈煙冉一人。
沈煙冉的目光在那盆葵花上停留了一陣,才抬起頭,環視了一圈屋內,前世那幾個月一直忙忙碌碌,整日念叨著江暉成的身子,倒也沒有如今的空蕩之感。
沈煙冉的指尖隨意地碰了碰盛開的葵花瓣兒,腳步打了個轉,走到了屋內的桌案前,眸子剛收回來,便見桌上放著一本厚厚的畫卷,用了一層墨綠色的錦緞封了面。
沈煙冉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東西。
前世這一張桌子,她同江暉成都曾用過。
她用來整理藥單,江暉成用來練字,偶爾幾次她走過來,都見江暉成抽出了跟前的空白紙張往上一蓋,明顯是在回避她。
沈煙冉也從未去問過。
那麼大一個江家,還有朝廷的事務,江暉成做的事,也不該她去過問。
不是自己的東西,應該就是兩年前江暉成留下的。
沈煙冉原本也沒想去翻,目光卻無意掃到了錦緞上幾行蒼勁有力的小字。
沈煙冉,親啟。
沈煙冉:.......
合著還是留給她的。
沈煙冉想了想,還是坐了下來,伸手解開了綁在封面上的紅繩。
一年前在道觀,倆人將上輩子的恩怨,徹底地翻了個干凈,該怨的,該恨的,都發泄了出來,平靜了一年,沈煙冉也未曾再聽過江暉成的消息。
這是頭一回。
整整齊齊的一摞畫卷,沈煙冉輕輕地翻開了,映入視線的第一張,竟是她頂著兄長的名字,前去軍營支援時的模樣。
一身青色的布衫,腳下是一片草原,她仰起頭,太陽的光線直直地落在她臉上,有些晃眼睛,她抬起手擋在了額頭上,露出了底下那雙靈動又清澈的眸子。
畫卷的下方,寫了一句話。
——荒野不聞時節,一眸春水鳴了春。
相識于嘉慶一年、秋,菊月初一。
贈予嘉慶四年,槐序生辰。
沈煙冉的眸子突地一顫,匆忙地翻過。
第二張畫卷她見過。
她并不知江暉成何時作的這幅畫,是她在老屋時,無意中從他的一本書籍下發現,為此討要了過來,也是后來被她視為珍寶,最終丟棄在沈家老屋的那張畫像。
畫像上的她,坐在了書案前拿筆托腮沉思,遮擋在她眼角的幾縷發絲都畫得極為清楚。
畫像的下方寫道——嘉慶一年冰月,已贈。
沈煙冉接著往下翻,幾乎都是沈煙冉前世在沈家老屋時的模樣,有坐著的,有立著的,還有她赤腳淌進水溝時回眸的一幕。
服飾從寒冬到春季,每一張畫像上,不止是年月,連天氣如何都記錄了下來。
且每一張的最后都寫了——已贈。
贈予嘉慶四年,槐序生辰。
贈予嘉慶五年,槐序生辰。